写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,除了对颂莲的命运充满悲怆外,更是对三太太梅珊性情中的“真”,骨子里的“野”印象深刻。
不禁联想到梅珊的扮演者何赛飞老师,在拍完《大红灯笼》十年后,又在经典电视剧《大宅门》中扮演了同样一个悲情人物——杨九红。
古语有句话说“婊子无情,戏子无义”。不知道《大宅门》的编剧兼导演郭宝昌老师,是不是正是看了何赛飞成功塑造了“戏子”形象,所以才慧眼识珠的让她出演,《大宅门》里最有份量、也最有争议的“窑姐”杨九红一角。
无疑,何赛飞老师把杨九红演活了。这个人物从开始的泼洒、执拗,到中期的扭曲、决绝,直到最后心灰意冷、黯然离世,都被她立体的、丰满的、完美的呈现出来。
何赛飞是懂杨九红的,也懂她与大宅门的“掌门人”二奶奶之间的相恨相杀、一生难容。
二奶奶这个人,一辈子与人为善,处处留有余地,却唯独对杨九红毫不留情、赶尽杀绝,尤其是在临终前留下遗嘱,不许杨九红戴孝,更是让人费解。
可多年后再次重温《大宅门》,却发现其实一直对杨九红拒之门外的二奶奶,也曾经给过她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,只可惜她一次都没有把握住。
杨九红其人
杨九红是个苦命女子,父母早丧,狠心的哥嫂把她卖入妓院,自此开始了她富有悲剧的一生。
在没有结识白景琦以前,杨九红已经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容貌、以及市井智慧,稳坐青楼里的“头把交椅”——她是济南府畅春园里的”一姐“,是达官显贵争相点台的“头牌”,甚至还是白玉芬( 白景琦的堂姐)公爹陆提督常年包养的“情人”。
韩荣发曾在酒桌上对白景琦说:“听说你把济南府最走红的窑 姐收了房,真是艳福不浅啊!”
一句话说的白家人无地自容,却也证明了杨九红当时有多红极一时、艳名在外。
而作为窑姐,你的名声有多大,也就注定了“从良”后,你的下场有多惨,因为这烟花之地,本就是一个女人永远无法褪去的底色和原罪。
说白了,即便没有结识白景琦,杨九红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,所以说她的悲惨结局,也不能完全怪罪在二奶奶身上。
遇上白景琦是杨九红的幸运,毕竟这个“活土匪”骨子里还是豁达和敞亮的,没有那么多阴损晦暗;
杨九红也正是因为看到了白景琦身上的“男人气”,所以才拿出所有的积蓄,为自己赎了身。她相信跟着这个男人能够过上她想要的踏实安稳人生,所以才赌上了自己的一切。
遇上白景琦又是杨九红的大不幸,因为这个宅门大院长大的“逆子”,不管外表有多混不吝、多活阎王,但内核却还是墨守成规、愚孝之际的世家子。
白景琦在济南府可以为了杨九红一掷千金、生抢硬杠,不惜和陆提督撕破"亲戚“脸,蹲了大狱都无怨无悔;
可一踏进北京的白家大门,杨九红就成了他的忌讳和霉头。一方面,他心疼她,知道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子,被迫沦落至此;可一方面却又摆脱不掉杨九红”窑姐“身份给他带来的烦恼和羞臊。
所以,当白景琦一听说白玉芬私自带着杨九红,从济南来到北京,立马一脑门官司道:
玉芬也真是,哪壶不开提哪壶!九红在济南待着不挺好,何苦来这儿!
二奶奶的“家规”大于天
白景琦太明白大宅门的规矩了,也太明白在二奶奶心目中,规矩大于天的意义了。
当年他与”仇家女“黄春私定终身,二奶奶不顾全家人求情,生生把怀着大肚的黄春和白景琦赶出家门,并说混不出样子就别回来。
可见老太太的狠心与决绝,她是要用自己唯一亲儿子做典范,为白家人立规矩、树威信。
白景琦是经历了九死一生,最后凭借堂姐白玉芬背后济南提督府的权势,靠着一泡”腌臜物“骗来的二千两银子做本,才创立了黑家泷胶庄,成了济南首富。
可在母亲大人没有同意进门之前,白景琦也只敢把大把的银票寄回家,却不敢登家门一步,为此他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。
黄春在临产前,被玉芬带到了北京,二奶奶本想赶出家门,却在听到孙子的第一声啼哭后心软,这才流着泪说:”让黄春留下吧!“
种种过往,都在告诉白景琦,让杨九红进白家门谈何容易。
善良的黄春说,我当年不也是生了孩子,妈就让我留下了嘛!
景琦抱着头说道:”九红哪能跟你比呀!“
是啊,黄春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,往根上说,她是詹家大格格与武贝勒的私生女,是正经的皇亲贵胄。
再加上黄春生性温顺、知书达理,从不与人争长短,这种性格,在大宅门里是最“荣夫益子”的品性,二奶奶当然会喜欢。
可杨九红,这个从烟花地走出的女人,靠得就是争奇斗艳才能拔得头筹,她的伏低做小,不过是做给玉芬和景琦的样子,她骨子里的“野心”与“好斗”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。
这从后来二奶奶去世,杨九红压抑多年突发爆发的种种行径就能看出。
二奶奶这个人,饱经沧桑,当年她在百草厅濒临绝境之际,临危受命,凭着过人的计谋与盘算,愣是从一众男人手中,把百草厅给盘了回来,这才有了后来白家大宅门的数年兴旺。
为此她把身家性命都搭了上去,小女玉婷更是生在了马车上。从那以后,二奶奶再无生育,身体也多灾多病,可她却用自己一人的牺牲成全了白家一大家子人。
二奶奶在白家、在景琦心目中,是主心骨、是定海神针,是永远不能违逆的“老佛爷”。
正因为赢回这份家业的艰难、守住这份家业的不易,二奶奶才更明白,家规对于整个家族的重要性。
二奶奶嫌弃杨九红的出身是表,看清杨九红背后带给家族的颠覆才是本。
所以她才会生前不肯让杨九红进门,身后不肯杨九红为她戴孝。
她就是要断了杨九红的所有出路,也断了所有宅门子弟们再纳“窑 姐”的念想。
“窑姐”赋予了杨九红悲剧的身份,对于二奶奶来说,杨九红是一个标签,只要她放开了这个口,那么家族里心术不正、乌七八糟的人就会源源不断地闯进来。
二奶奶守着的是白家宅门的底线,但她在内心深处,却又留了女性的一丝柔软,她给过杨九红机会,只可惜三次都失败了。
二奶奶的三次“机会”
第一次:不许进门
白二爷死后,白景琦才算正式从济南归家。
这时二奶奶也老了,她需要儿子回来帮她撑起整个家族。
祭拜完二爷,二奶奶随后就提到了杨九红,可见这根”刺“扎得她有多疼。
二奶奶明确说道:
你长大了,也自立了,你自个儿的事我不管。不过你这位姨太太,不能进咱们白家的门。你在外头给她另立一个门户,你想怎么着怎么着!
白景琦还想为杨九红辩解,没等他说完,二奶奶一挥手,严厉道:“这窑姐有什么好东西,她要是进了咱们家门,不是把咱们全家都给搅和了!”
二奶奶作为一家之主,她的出发点都是全家的利益,而不是图一时的痛快或者心软。
这个出身大家族,又独撑另一个家族的女中豪杰,她有着时代与成长环境造就的牢固的等级观念。
此时的杨九红还留在济南,白景琦临走前也明确向她说过,大宅门不好进,自己的母亲更是容不下她的出身。
可杨九红在生下女儿小红后,却瞒着景琦和堂姐玉芬来了北京。她的到来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。
可能有读者会说,是玉芬带着杨九红来的,她也是身不由己。
那大家就低估杨九红的能量了,杨九红这个人,是具备一定手段的,这是她从小身在烟花地养就的生存本能。
想想杨九红,她可曾是玉芬公公的“小情人”,却三言两语就把玉芬说哭了,反过来劝白景琦娶了杨九红;还冒着得罪二婶的风险,硬是带着杨九红和女儿从济南奔来了北京;
再看姑奶奶亚萍和七少奶奶黄春,这一个是二奶奶的“死党”,一个是杨九红的“情敌”,可三人却一见如故,马上和杨九红站在了一条战线上,埋怨起老太太霸道。
再来看杨九红见到七爷白景琦怎么说?
她说:“是玉芬让我来的,她也是好意。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,我也不争什么名分!”
一句话便让景琦由原本的烦躁变成了内疚,说道:“九红,你越是这么通情达理,我心里越不是滋味!”
刚到北京一落脚,人头还没有认熟,却得了所有人的心。这能是一般人的能量和手腕吗?
只可惜她的”对手“是说一不二、一言九鼎的二奶奶,所以无论你怎样用真情打动人、用卑微引人同情,都是无用功。
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二奶奶更确定自己的判断,认定杨九红是个有心机的人,她想要的东西一样都不能给。
第二次:抱走”小红“
说真的,我从不觉得二奶奶抱走”小红“,改名”佳莉“,并由自己抚养有多么自私和冷漠,这不是大宅门里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嘛!
二奶奶正是出于保护佳莉的目的,才抱养她的。不然她生活在杨九红身边,远离白家大宅,不被承认不说,还要接受自己是”窑姐“女儿的事实,这不是对孩子的伤害更大嘛!
还记得《知否》上,大家可都是抢着让盛老太太养啊!目的不就是不让孩子被自己母亲卑微的身份拖累嘛!
在这场”夺女之争“中,二奶奶抱走佳莉,姑奶奶又偷抱走,白景琦又强行抱回。几个回合的较量,反而让二奶奶更加厌弃杨九红。
最终白佳莉还是养在了奶奶的身边,杨九红想通过女儿上位的目的落空。
杨九红嘴上说着不争,可她做的事都是在争个”名正言顺“,从济南跑到北京是,把”小红“养在自己身边也是;
杨九红这辈子,不缺钱,不缺男人爱,最缺的就是名分,最缺的就是地位。
可一个人想要的太多的话,就会像渔夫的故事一样,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。
如果杨九红聪明的话,她就应该待在济南,和女儿或者说后面再生个儿子,过着”富二奶“的生活,岂不快哉!
只要她踏入北京城,以白家在京城的名望,二奶奶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养在”窑姐“名下,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。
所以,佳莉离开九红,不要怪二奶奶无情,只能怪九红把大宅门想得太简单。
第三次:不让回济南
因为佳莉的事,”婆媳“俩算是撕破了脸,其实二奶奶也知道九红受了委屈,可为了佳莉的未来,她只能做这个”坏人“。
所以当九红再次怀孕,二奶奶的态度明显缓和很多,她对景琦说:
好好地照顾她,需要什么就说话,从我屋里把银耳、桂圆拿给她,定时给她请个大夫瞧瞧,这女人啊,怀了孩子最娇嫩,别大意了!
可当景琦把老太太的话转述给九红时,九红却执意要回济南,她是彻底和二奶奶叫上板了:
她不认我,我走到哪儿她也管不着。
就因为我怀着孩子才非走不可,我偏要让人看看,是不是老窑姐一定会养个小窑姐出来!
九红身怀大肚,却不顾孩子的安危,可见她这个人的任性和做事不计后果。
景琦怜惜她,在火车站放走了杨九红,最终导致孩子在火车上夭折。
这也成了二奶奶再也不肯原谅杨九红的原因。
在二奶奶心目中,家族利益高于一切,所有为了个人利益而罔顾整体利益的人,她都鄙夷和摒弃,更何况是从未入她眼的杨九红。
写在最后
成长和生活环境决定了杨九红的眼界和格局,一个拼尽全力才能活好自己这一生的人,怎么能有什么大局观,所以她做所有事都是从自我出发,只看得到眼前利益,却没有长远打算。
杨九红看似精明强势,到头来耍的都是些小聪明。
她从小被哥嫂卖到妓院,却在搬进白府新宅的第一天,便把哥嫂带了进来,还美其名曰:”有娘家人才不会被欺负!“
”被谁欺负“,这不是明显给二奶奶上眼药嘛!景琦嘴上不说,心中已然不悦。
后来她哥嫂放印子钱出了人命官司,杨九红逼着景琦找四哥放人,景琦直接拒绝了。
二奶奶临终前把身边的丫鬟槐花给了景琦,九红吃醋,去东北采购药材非要带着槐花,却给景琦制造了”空窗期“,最终导致香秀上位成功。
九红还污蔑槐花与黄立有染,她也不想想,黄立可是黄春的亲哥哥,是景琦的大舅哥。景琦心中会是什么滋味?
一桩桩一件件,没有二奶奶压制后的杨九红,把景琦多年积攒下的对她的怜悯、心疼一点点都败坏完了。
恐怕这时的白景琦,才真正明白母亲大人当年的用意,也终于承认当年娶杨九红是个极大的错误,不仅害了她,也害得自己把这股邪气带进了大宅门。
大宅门的”门“,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进的!